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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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瑞平原靜臥于浙南沿海,如一方青玉鎮紙,壓住甌江與飛云江之間的水墨長卷。平原西側群山起伏,往北的叫吹臺山,氤氳著王子晉吹笙的傳說;往南的叫集云山,凝結著"瑞安"二字的天光云影。
群山從來不是規矩的裁紙刀,站在平原西望,山脊線總在虛實間游走。有的峭壁將陽光劈成碎金,有的褶皺里藏著化不開的墨色。
我家位于集云山半山腰,站在村子所屬的山頭,溫瑞平原中部一覽無遺,溫瑞塘河無聲蜿蜒著。越過平原和塘河,目光所接觸的山叫大羅山,它孤零零地、頑強地占據溫州歷史和現實的頭條。
大羅山只是跟著父母上山勞作時才能看得見。集云山有無數個點,我家在大羅山對應的一個上。按照方位,平原在房子的左側,右側遠處是山最高的峰,大地的洪荒之力讓我家面對著遠處的山峰。秋冬季節,霧喜歡籠罩溫瑞平原,卻沒有能力把集云山也蓋住。我站在門前放眼望去,目光里有三層,最前面能看得見的建筑和樹木,中間的霧氣,和遠處的山。白色的霧把所有的溝渠和無底洞填起來,對面的山頭依然高高聳立著。我們經常向水庫投石,落水后波紋毫不猶豫地擴大,直到自我消失。我若站在半空向霧里投一顆巨大的石頭,會不會產生霧的漣漪呢?
山是烙在心里的。或許它長得不像山,但它就是山。夢里,我常常站在半空中看向集云山,有時下面是山,灰色的樹和石頭;有時看到灰色的云,缺黑白雙色;有時盡是水浮著,灰是唯一,亦不會流動。這樣的夢在我的黑夜里斷斷續續,一直到如今,只是換成了灰色的老屋。
夏日一陣大雨過后,被水洗過后的天空澄明,不帶一絲曖昧。夏雨最解山意,驟雨初歇時,千道白練自青崖垂下,把整座山變成懸空的瀑布屏風。我和弟弟一起數,他從左到右數,我從右到左數,我們數出來的數量總是不一致。爭來爭去爭不出名堂,我們就討論哪條白練最好看,他說上寬下窄的飛流像鳳凰尾羽,我卻覺得上窄下寬的更像老君拂塵。
我從來沒有到對面山上去,那里沒有路,那里太遠。母親說那里有個地方叫刀鷹巖,人力不可為,無法上去。無論用刀來形容,還是用鷹來表達,在我幼小的心里,那都是可怕的存在,讓我做整夜的噩夢,或是鐵灰色的山巖生出利爪,或是霧海里沉浮著斷翅的鷹,從來沒有過要翻越這座山的念頭。但我知道,山那邊是縣城,母親說那是我讀完初中后的下一步所在。初中學校就在山下,徒步可到,而對面的山無法翻越,我怎么到縣城呢?
山不可平,有路可行,母親說繞過去。母親說的繞過去,并不是徒步走,路上公交車、面包車、三輪卡都有。第一次乘車,我發覺車子沿著直直的公路前進,沒有繞路。我把疑惑告訴了母親,她笑了,帶我到了一個山頭,指著山下的公路說:“看,那就是你乘車經過的公路,是不是沿著山繞?”“啊,真的哎。為什么我在乘車時感覺不到?”“那首你學過的詩歌《題西林壁》背來聽聽!
我背上了:“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”母親說:“你是‘只緣身在此山中’!
我一下子懂了,山既在眼前,也在腳下。
編輯: 馬慧瓊
本文轉自:甌海新聞網 ohnews.c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