荸薺

　　閨蜜去挖荸薺，送了一大袋給我，一下子喚起了記憶。

　　現在的水果攤上幾乎見不到荸薺的身影，只有在菜市場的蔬菜攤位上看到刮了皮的，溫州人把它叫做荸薺白。曾幾何時，荸薺是我心目中最愛最甜蜜的水果。

　　在很久很久以前，我都不舍得把荸薺刮皮來吃。在我記事起，就覺得家中的水果除了甘蔗就是荸薺最好吃了。小時候媽媽給我們買甘蔗吃，我比姐姐小兩歲，且體弱多病，根本咬不動。姐姐牙口好，“咔嚓咔嚓”幾下，就把她的那一段甘蔗吃好了，看著我無奈的樣子，就說，妹妹，我幫你把皮咬了吧。我就看著姐姐幫我把甘蔗外面硬的一層綠色的甘蔗皮咬掉，剩下一段白色甘蔗心給我吃，即便是這樣，甘蔗渣渣還是把我的嘴皮子給扎破了。比起甘蔗，我更喜歡吃荸薺，因為我可以咬得動它。它圓乎乎的，荸薺皮洗干凈了之后油亮亮的，泛著暗紅色光芒，像極了富貴人家的漆器，很溫柔，從來不扎嘴，一口咬進去，脆甜脆甜地露出了潔白的果肉。

　　在剛剛跨越溫飽線的年代，學生包場看電影，吃荸薺或者瓜子，是那時我們這種家庭孩子的娛樂標配，就如現在人們看電影吃爆米花一樣。每當學校里有包場或者爸爸單位里發電影票，我們小孩就開心得不要不要的，母親去菜市場買回來一小袋荸薺，吩咐我們先把荸薺洗干凈。荸薺長在田里，所以外皮粘著一層厚厚的泥巴，需要清水過好幾道。第一遍洗下來全是黃泥水，第二遍稍微清澈一些的時候用指甲把荸薺上面一層薄薄的“衣服”刮下來。荸薺沿著它葉子生長的地方有一圈一圈的紋路，把荸薺的芽摳下來的時候，那個圖案像極了地理課上學過的山坡的等高線。我們把荸薺當水果吃，因為是生吃的，所以一定要洗的特別仔細，否則會有寄生蟲。荸薺是偶爾才買一次的珍貴水果，我們根本不舍得削皮吃。手心里揣著一顆荸薺，經常蹭的油光拔亮，拿出來看了又看，研究了又研究。最后實在忍不住了才咬一小口，嚼啊嚼啊，再咬一小口，嚼啊嚼啊。每吃完一個荸薺，都有小小的罪惡感。

　　大約七八歲的時候，有一次我病的很重，毫無食欲，看著什么都不想吃。母親想來想去，想起我平時最喜歡吃荸薺，于是跑去買了一些荸薺回來問我要不要吃。我癱軟無力地趴在母親的肩膀上，搖搖頭。只聽見母親無比擔憂地對父親說：“連她平時最喜歡吃的荸薺都不想吃了，真的是……”那語氣聽了讓人心寒，仿佛已經病入膏肓。那幾個荸薺也被放入籃子掛在半空中，等待小主人康復后來享用它，皮都等皺了。小主人終于康復，再次拿出荸薺洗干凈，發現它的外皮皺巴巴的。母親用刮刀把它的皮刮掉。有幾個已經發黃腐敗了，其余幾個還好的，吃起來依然脆甜脆甜，還比之前更加化渣。

　　長大以后，在餐桌上偶爾有遇見荸薺，它已經成為菜肴中的一部分。煮熟了的荸薺白不再那么甜，但是很脆，很化渣�，F在市面上各種水果也日漸豐富起來，荸薺也漸漸退出了我的視線，躲進了我的心里。

　　滄海桑田，世事變遷。一顆小小的荸薺，曾經是我的最愛！現在也是，雖然沒有常常吃它，但它的清甜滋養著我。像極了朋友間的情誼，雖然沒有常常來往，但依然彼此珍惜。